第8章 “給我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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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給我買嘛”
皇宮是一種人工培育的濃香型玫瑰，伴有濃郁的荔枝型香氣，而且幾乎無孔不入。
“明明是水果香型，怎麽香味這樣霸道。”
虞夏迷迷糊糊地趴在軟墊上，聽見有人在談笑。他努力轉了轉腦袋，模糊的視野裏，一張年輕的臉湊近了。
“信息素樣本已經采集完畢啦，一會兒低溫處理後會直接送到香水研發基地去。”海兔動作輕緩，似乎在拍他的背。
他嘗試挪動自己的手臂，失敗了。
記憶混沌而模糊，他依稀記得自己躺在所卡莊園的地下實驗室裏。所卡莊園的主人，坐擁整個品牌的香水大鱷，讓人把他從白魚區實驗室救了出來。
這裏有先進的科研所、聰明的人類科學家……還有一大群從各個區實驗室裏救出來的、身患殘疾的實驗體。
“別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海兔坐在他身邊，聲音又輕又軟，“這是正常流程，每個正式加入所卡編制的實驗體都會擁有自己的香水制品，也算是老板的一點心意啦。”
“名字也可以自己想哦，想好了就告訴我們。歡迎你正式加入所卡大家庭，好孩子。”
……
虞夏拿著那瓶根據自己的信息素研發出來的香水，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玫瑰味不是比海鞘味舒服多了嗎！為什麽銷量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呢？
雖然香水銷量影響不到他們本身，但對於虞夏來說，賣得少就是沒有賣得多好。就像小偶像，得到的人氣票多就是比人氣票少要好。
“店裏還有多少存貨？”他忿忿不平，“我全都要！”
女銷售面露喜色，又連忙壓下去，矜持地將目光投向了梁聽玉。
很明顯這位才是真正有錢並且會掏錢的主。
梁聽玉皺了皺眉，“家裏會被腌漬入味的。”
“我不管嘛，叔叔你給我買。”虞夏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如何拿捏這位議長大人，他嘴角一耷拉就開始磨人，“給我買嘛。你看這個款都沒有人買，到時候大家都被買走了，就剩它一個人，它多難過啊。”
“這款味道很好聞，不會沒人買的，放心。”雖然名字確實有點奇怪，但酒香不怕巷子深，香水也一樣。
梁聽玉無奈地捏了捏鼻梁，手腕上的玫瑰味兒躥上鼻尖，他暗自嘆了口氣，垂下手腕。
“買嘛買嘛，我以後再也不偷吃你的水果了。”虞夏抓著他的手左右晃動，把香水瓶舉到他面前，“你看，這個香水是粉色的，多好看啊！這兒還有個綠寶石，富貴，拿出去也不會丟人的。”
目光從他臉上挪到香水瓶上，又挪回他臉上。梁聽玉心想，怎麽連香水瓶設計都和這小孩兒一模一樣呢？
“我們今天出來是買生活用品，不是香水進貨。”但他決定，不能過於寵溺他。
由儉入奢易，從奢入簡難。何況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自己節制的類型。
“那就從我的工資裏扣嘛，反正我要買這個。”虞夏不依不饒。
“不行。”梁聽玉拒絕，“如果你都買走，其他真心喜歡它的人就買不到了。而且……”
家裏已經有一個完美的玫瑰香味來源了，甚至比香水的味道更加特別。
“為什麽連你也不買？根本沒有人會買我的……我喜歡的香水。”虞夏的心裏酸溜溜的，仿佛被燙了一下，整顆心都縮成一團。半晌，他從口袋裏掏出梁聽玉之前給他的那張銀行卡拍在收銀臺上，“我自己付。”
銷售打量著梁聽玉的臉色，遞來pos機。虞夏猶豫片刻，有些笨拙地把卡貼上去。
“需要您輸入一下支付密碼。”銷售說。
虞夏楞住了。
梁聽玉從來沒告訴過他這張卡的密碼。他甚至不知道刷卡還需要輸入支付密碼。
……梁聽玉騙了他。
“你耍我？”他把拳頭捏得咯吱作響，薄薄皮膚被掌骨撐得發白。他幾乎氣笑了，“你耍我？”
“把他拆過的那瓶包起來就行。”梁聽玉告訴銷售。
虞夏氣得臉色煞白，奪過櫃臺上放著的香水瓶。他環視過周圍驚慌的銷售和蠢蠢欲動的安保，擡手把香水瓶砸在梁聽玉腳下。
他用鞋碾著地上的玻璃渣，把淡粉色液體生生踩成灰色，鑲嵌在瓶體的祖母綠蹦到梁聽玉腳邊。
“我不應該相信你，”他的聲音在發抖，“我怎麽會傻到信你這種……人。”
人做的那些事……對他做過的那些事……他居然被三言兩語哄騙得再次相信人類，然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像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小孩，推開梁聽玉沖出了店門。
-
人啊，柔軟的皮囊底下，包裹著所能想象到的任何黑暗混亂的東西；看起來美好，實際上詭異得可怕。
虞夏耳畔回響著海兔的話，他抱膝縮在拱廊的角落裏，看一條狗在垃圾箱裏翻找吃的。
拱廊的出口突然加強了檢查，所有人都必須從實驗體檢測儀下過去。他轉了幾圈，只能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坐著。
梁聽玉這種人就應該被打死。
他應該沖回去把他打死，眼睛摳下來餵狗，屍體扔進臭水溝。
他踢了一腳那條骨瘦如柴的狗，狗在原地“嗚嗚”地叫，然後撲過來撕咬他的胳膊。
虞夏用露出內部機械裝置的手臂掐住狗脖子，突然覺得自己比狗還要可憐。繁華的大都會也會有瘦骨伶仃的狗，再廣闊的地方也容不下異於人類的生物。
他把狗扔回垃圾箱，狗在垃圾中央吃自己咬下的肉。
他給海兔打了個電話，說人真可惡。海兔隔空抱了抱他，說如果不開心就回家來。
但他又不想回所卡。
不想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像逃兵似的被這個社會驅逐。
他抱著膝蓋，從黃昏坐到天黑。狗吃了個半飽，肚子依舊癟著，臥在他身邊睡覺。
梁聽玉找過來時，路燈已經全亮了。光暈將天空染得昏黃，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依舊是無垠的黑暗。
“在這裏。”他不知在和誰說話，手裏還提著一個紙袋。屬於所卡的燙金花紋在包裝上閃爍，波光粼粼。
虞夏懶得擡眼皮，朝裏側了側身子。
梁聽玉一眼就看到他左小臂被血浸透的衣袖， 以及身邊那條嘴周染血的狗。
“虞夏，虞夏！”他晃了晃虞夏的肩，試圖把他抱起來，“醒醒，我帶你去醫院。”
虞夏甩開他的手，血珠順著手臂往下淌。他的身體有點發燙，帶著濃重的鼻音，“天知道你想把我弄到哪裏去。”
“你這種人，”他赤著眼睛，手指一下一下戳在對方肩膀上，“你這種人，我才不會再信你們。”
“你被狗咬了！”梁聽玉的聲音難得帶上急切的意味，“你會感染，不及時處理的話會……”
“會死。”虞夏木然地盯著他，聲音前所未有的冷淡，“我知道。”
他靠在凹凸不平的墻壁上，手指扣弄著地面粗糙的大理石圖案。金色的浪花圖案在他身下，象征著白魚區著名的港口。
梁聽玉是跑過來的，他勉力壓制，喘氣聲還是傳進了虞夏的耳朵。他把手上的包裝袋放進男孩懷裏，“抱歉。”
他開了小額免密，但沒想到虞夏第一次付款金額就是六位數。
小孩的氣性很大，大到超過了他的想象範圍。他深吸一口氣，坐到虞夏身邊，“抱歉，是我疏忽了。我們把密碼改成你的生日，好不好？”
他身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玫瑰花味，順著晚風飄到虞夏那兒。虞夏把香水扔還給他，“你忘了，我連身份證都沒有，生日也不清楚。”
“你發燒了。”
帶著薄荷氣息的外套蓋在了身上，梁聽玉說，“我可以陪你坐著，但是等你氣消了，還是乖乖跟我去包紮。”
虞夏不理他。
梁聽玉擡眼，望著天上微不可見的星光。緘默片刻，他問：“你想要這款香水，是因為它和你很像嗎？”
“我想過你說的話，你說沒有人買它，他會難過。”他閉上眼，帶著腥氣的風吹拂在面上，“你家裏又有很多人，不讓你吃飯、怕你花錢。所以我想，是家裏人也不太關心你，你很難過，對嗎？”
虞夏吸了吸鼻子，想起臭臉海鞘。
“我沒怎麽接觸過小孩兒，辦公室來實習的幾個孩子也都很老成，是我沒照顧好你的情緒，抱歉。”
“反正你也不會給我買的。”虞夏甕聲甕氣的，“隨便你。”
他感到面上有些熱，睜開眼，果然是梁聽玉側過臉看著他。
“我買了，”梁聽玉說，“只是我覺得香水畢竟是奢侈品，不是生活必需品。買一打放在家裏，能噴到入土為安，何況這個味道……”
“你有什麽意見？”虞夏嗆他。
“……和你的太像了。”梁聽玉說，“家裏已經有你了，而且我的衣服上也已經都是你的味道，香水沒有地方噴。”
他頓了一頓，問：“你之前是不是在我的衣帽間打滾了？”
“我只是穿了一下你的衣服。”虞夏終於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火燒似的，他把臉埋進衣服裏，貪婪地吸了一大口涼爽的薄荷味。
“可是每一件都……”
“我把每一件都穿了，不行嗎？”含糊的聲音響起，虞夏昏沈地挪動身體，終於一頭栽到梁聽玉身上。
作為一個殺手的百分百完勝戰績，終結在了一條狗身上。
-
醫生來處理好傷口，已經是後半夜了。
年輕的醫師面對著衣袖上的大量血跡和虞夏手臂上不相符的咬傷情況，欲言又止。
虞夏心虛地躺在床上，說想吃十對奧爾良烤雞翅。
“疼不疼？”梁聽玉看著他蠟黃的面色，讓人又端了一整盤雞翅上來。體溫計發出電子提醒，虞夏扭了扭身子，讓梁聽玉把溫度計從腋下拿走。
已經退燒了，但這孩子看著更蔫兒了。
冰冷的藥液順著血管流淌到身體各處，虞夏時而感到惡心，時而眼冒金星。
天殺的，要被藥給滴死了！
他飛快地吃完雞翅，勸梁聽玉快去睡覺別耽誤了明天的工作。男人不放心地坐在床邊查看他的傷勢，虞夏有氣無力地放狠話：“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再也不原諒你。”
梁聽玉的眸子暗了暗，囑咐他好好休息。
關上門，候在門口的管家壓低聲音問：“先生，車後備箱那一整箱香水怎麽處理？”
梁聽玉揉了揉太陽穴，“找個隱蔽的地方收起來，別讓小孩找到了。”
-
夜深人靜，一個身影從二樓窗戶翻下來，躥出了別墅大門。
虞夏跌跌撞撞地來到約定地點，是整座都城最小的所卡門店。他推門走進去，一言不發地進了電梯。
門關上的瞬間，他快速按亮了所有樓層的鍵。電梯在空中卡頓一下，向按鍵中不存在的地下一層去。
“歡迎來到，所卡。這是首都分部。”
機械點子女聲響起，海兔早已等待在了電梯外。比虞夏矮了半個頭的omega一看見他的臉色，就連忙上前扶住他，“小夏？你怎麽憔悴成這樣了！”
虞夏無力地躺在醫療臺上，任憑omega往他口中灌入了維持生命的營養液。
很苦，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吐出來了。
藍色檢測光自頭頂照落，他閉上眼小憩，再次醒來時海兔正拿著檢查報告在看。
“寶寶，你說實話。”海兔的圓臉上甚少出現嚴肅神情，“你是不是吃了很多含油脂的人類食物？”
“呃。”
虞夏哼唧一聲，開始裝死。
“油脂會腐蝕你的身體，摧毀你的循環系統。”海兔手裏拿著三頁報告，不停地碎碎念，“而且人類食物、尤其是肉類，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很大的負擔！”
“可是很好吃。”虞夏舔了舔嘴唇，回想起烤雞翅的味道。
“你一打電話我就往都城趕了。”海兔伏在醫療臺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砸在臺上濺起小小的，猶如碎星的淚花，“可是、可是你的各項指數都變得好奇怪，明明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
虞夏強撐著坐起來，摸了摸海兔的腦袋。
“主要是梁聽玉那個家夥，把我拉去打了好幾針，還給我輸不知名液體。”
“他欺負你是不是？他欺負你！”海兔蹦起來，從角落裏拖出一根鐵制棒球棍，“我就知道！但是我們小夏也不是好欺負的，我去幫你揍他！”
虞夏撓撓頭，“也不是很壞。他這人……嘶，有點好，但是也有點壞。今天本來想讓他買一點我的香水沖銷量，結果他不願意。”
“什麽！他應該很有錢啊！”海兔把棒球棍靠在腳邊，兩手一撐坐上醫療臺，雙腿在空中小幅度擺蕩，“不管怎麽說，我都好想你啊，小夏。”
“唔，他有時候就是很小氣。”虞夏做了個鬼臉，模仿起梁聽玉的語氣，“還說什麽，這個家裏已經有你了，我的衣服上都是你的味道。”
身邊人沒有再接話。
虞夏自顧自地繼續道：“很離譜對不對？哼，小氣鬼。但是我聽到的時候，莫名有點高興，不知道是為什麽。”
他用手肘推了推海兔，對方已經目瞪口呆。
omega咽了咽唾沫，委婉道：“小夏，如果我是你，我會喜歡那個說法。”
“會很開心。”他強調。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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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素樣本已經采集完畢啦，一會兒低溫處理後會直接送到香水研發基地去。”海兔動作輕緩，似乎在拍他的背。
他嘗試挪動自己的手臂，失敗了。
記憶混沌而模糊，他依稀記得自己躺在所卡莊園的地下實驗室裏。所卡莊園的主人，坐擁整個品牌的香水大鱷，讓人把他從白魚區實驗室救了出來。
這裏有先進的科研所、聰明的人類科學家……還有一大群從各個區實驗室裏救出來的、身患殘疾的實驗體。
“別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海兔坐在他身邊，聲音又輕又軟，“這是正常流程，每個正式加入所卡編制的實驗體都會擁有自己的香水制品，也算是老板的一點心意啦。”
“名字也可以自己想哦，想好了就告訴我們。歡迎你正式加入所卡大家庭，好孩子。”
……
虞夏拿著那瓶根據自己的信息素研發出來的香水，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玫瑰味不是比海鞘味舒服多了嗎！為什麽銷量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呢？
雖然香水銷量影響不到他們本身，但對於虞夏來說，賣得少就是沒有賣得多好。就像小偶像，得到的人氣票多就是比人氣票少要好。
“店裏還有多少存貨？”他忿忿不平，“我全都要！”
女銷售面露喜色，又連忙壓下去，矜持地將目光投向了梁聽玉。
很明顯這位才是真正有錢並且會掏錢的主。
梁聽玉皺了皺眉，“家裏會被腌漬入味的。”
“我不管嘛，叔叔你給我買。”虞夏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如何拿捏這位議長大人，他嘴角一耷拉就開始磨人，“給我買嘛。你看這個款都沒有人買，到時候大家都被買走了，就剩它一個人，它多難過啊。”
“這款味道很好聞，不會沒人買的，放心。”雖然名字確實有點奇怪，但酒香不怕巷子深，香水也一樣。
梁聽玉無奈地捏了捏鼻梁，手腕上的玫瑰味兒躥上鼻尖，他暗自嘆了口氣，垂下手腕。
“買嘛買嘛，我以後再也不偷吃你的水果了。”虞夏抓著他的手左右晃動，把香水瓶舉到他面前，“你看，這個香水是粉色的，多好看啊！這兒還有個綠寶石，富貴，拿出去也不會丟人的。”
目光從他臉上挪到香水瓶上，又挪回他臉上。梁聽玉心想，怎麽連香水瓶設計都和這小孩兒一模一樣呢？
“我們今天出來是買生活用品，不是香水進貨。”但他決定，不能過於寵溺他。
由儉入奢易，從奢入簡難。何況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自己節制的類型。
“那就從我的工資裏扣嘛，反正我要買這個。”虞夏不依不饒。
“不行。”梁聽玉拒絕，“如果你都買走，其他真心喜歡它的人就買不到了。而且……”
家裏已經有一個完美的玫瑰香味來源了，甚至比香水的味道更加特別。
“為什麽連你也不買？根本沒有人會買我的……我喜歡的香水。”虞夏的心裏酸溜溜的，仿佛被燙了一下，整顆心都縮成一團。半晌，他從口袋裏掏出梁聽玉之前給他的那張銀行卡拍在收銀臺上，“我自己付。”
銷售打量著梁聽玉的臉色，遞來pos機。虞夏猶豫片刻，有些笨拙地把卡貼上去。
“需要您輸入一下支付密碼。”銷售說。
虞夏楞住了。
梁聽玉從來沒告訴過他這張卡的密碼。他甚至不知道刷卡還需要輸入支付密碼。
……梁聽玉騙了他。
“你耍我？”他把拳頭捏得咯吱作響，薄薄皮膚被掌骨撐得發白。他幾乎氣笑了，“你耍我？”
“把他拆過的那瓶包起來就行。”梁聽玉告訴銷售。
虞夏氣得臉色煞白，奪過櫃臺上放著的香水瓶。他環視過周圍驚慌的銷售和蠢蠢欲動的安保，擡手把香水瓶砸在梁聽玉腳下。
他用鞋碾著地上的玻璃渣，把淡粉色液體生生踩成灰色，鑲嵌在瓶體的祖母綠蹦到梁聽玉腳邊。
“我不應該相信你，”他的聲音在發抖，“我怎麽會傻到信你這種……人。”
人做的那些事……對他做過的那些事……他居然被三言兩語哄騙得再次相信人類，然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像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小孩，推開梁聽玉沖出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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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柔軟的皮囊底下，包裹著所能想象到的任何黑暗混亂的東西；看起來美好，實際上詭異得可怕。
虞夏耳畔回響著海兔的話，他抱膝縮在拱廊的角落裏，看一條狗在垃圾箱裏翻找吃的。
拱廊的出口突然加強了檢查，所有人都必須從實驗體檢測儀下過去。他轉了幾圈，只能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坐著。
梁聽玉這種人就應該被打死。
他應該沖回去把他打死，眼睛摳下來餵狗，屍體扔進臭水溝。
他踢了一腳那條骨瘦如柴的狗，狗在原地“嗚嗚”地叫，然後撲過來撕咬他的胳膊。
虞夏用露出內部機械裝置的手臂掐住狗脖子，突然覺得自己比狗還要可憐。繁華的大都會也會有瘦骨伶仃的狗，再廣闊的地方也容不下異於人類的生物。
他把狗扔回垃圾箱，狗在垃圾中央吃自己咬下的肉。
他給海兔打了個電話，說人真可惡。海兔隔空抱了抱他，說如果不開心就回家來。
但他又不想回所卡。
不想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像逃兵似的被這個社會驅逐。
他抱著膝蓋，從黃昏坐到天黑。狗吃了個半飽，肚子依舊癟著，臥在他身邊睡覺。
梁聽玉找過來時，路燈已經全亮了。光暈將天空染得昏黃，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依舊是無垠的黑暗。
“在這裏。”他不知在和誰說話，手裏還提著一個紙袋。屬於所卡的燙金花紋在包裝上閃爍，波光粼粼。
虞夏懶得擡眼皮，朝裏側了側身子。
梁聽玉一眼就看到他左小臂被血浸透的衣袖， 以及身邊那條嘴周染血的狗。
“虞夏，虞夏！”他晃了晃虞夏的肩，試圖把他抱起來，“醒醒，我帶你去醫院。”
虞夏甩開他的手，血珠順著手臂往下淌。他的身體有點發燙，帶著濃重的鼻音，“天知道你想把我弄到哪裏去。”
“你這種人，”他赤著眼睛，手指一下一下戳在對方肩膀上，“你這種人，我才不會再信你們。”
“你被狗咬了！”梁聽玉的聲音難得帶上急切的意味，“你會感染，不及時處理的話會……”
“會死。”虞夏木然地盯著他，聲音前所未有的冷淡，“我知道。”
他靠在凹凸不平的墻壁上，手指扣弄著地面粗糙的大理石圖案。金色的浪花圖案在他身下，象征著白魚區著名的港口。
梁聽玉是跑過來的，他勉力壓制，喘氣聲還是傳進了虞夏的耳朵。他把手上的包裝袋放進男孩懷裏，“抱歉。”
他開了小額免密，但沒想到虞夏第一次付款金額就是六位數。
小孩的氣性很大，大到超過了他的想象範圍。他深吸一口氣，坐到虞夏身邊，“抱歉，是我疏忽了。我們把密碼改成你的生日，好不好？”
他身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玫瑰花味，順著晚風飄到虞夏那兒。虞夏把香水扔還給他，“你忘了，我連身份證都沒有，生日也不清楚。”
“你發燒了。”
帶著薄荷氣息的外套蓋在了身上，梁聽玉說，“我可以陪你坐著，但是等你氣消了，還是乖乖跟我去包紮。”
虞夏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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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過你說的話，你說沒有人買它，他會難過。”他閉上眼，帶著腥氣的風吹拂在面上，“你家裏又有很多人，不讓你吃飯、怕你花錢。所以我想，是家裏人也不太關心你，你很難過，對嗎？”
虞夏吸了吸鼻子，想起臭臉海鞘。
“我沒怎麽接觸過小孩兒，辦公室來實習的幾個孩子也都很老成，是我沒照顧好你的情緒，抱歉。”
“反正你也不會給我買的。”虞夏甕聲甕氣的，“隨便你。”
他感到面上有些熱，睜開眼，果然是梁聽玉側過臉看著他。
“我買了，”梁聽玉說，“只是我覺得香水畢竟是奢侈品，不是生活必需品。買一打放在家裏，能噴到入土為安，何況這個味道……”
“你有什麽意見？”虞夏嗆他。
“……和你的太像了。”梁聽玉說，“家裏已經有你了，而且我的衣服上也已經都是你的味道，香水沒有地方噴。”
他頓了一頓，問：“你之前是不是在我的衣帽間打滾了？”
“我只是穿了一下你的衣服。”虞夏終於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火燒似的，他把臉埋進衣服裏，貪婪地吸了一大口涼爽的薄荷味。
“可是每一件都……”
“我把每一件都穿了，不行嗎？”含糊的聲音響起，虞夏昏沈地挪動身體，終於一頭栽到梁聽玉身上。
作為一個殺手的百分百完勝戰績，終結在了一條狗身上。
-
醫生來處理好傷口，已經是後半夜了。
年輕的醫師面對著衣袖上的大量血跡和虞夏手臂上不相符的咬傷情況，欲言又止。
虞夏心虛地躺在床上，說想吃十對奧爾良烤雞翅。
“疼不疼？”梁聽玉看著他蠟黃的面色，讓人又端了一整盤雞翅上來。體溫計發出電子提醒，虞夏扭了扭身子，讓梁聽玉把溫度計從腋下拿走。
已經退燒了，但這孩子看著更蔫兒了。
冰冷的藥液順著血管流淌到身體各處，虞夏時而感到惡心，時而眼冒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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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聽玉的眸子暗了暗，囑咐他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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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聽玉揉了揉太陽穴，“找個隱蔽的地方收起來，別讓小孩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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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的瞬間，他快速按亮了所有樓層的鍵。電梯在空中卡頓一下，向按鍵中不存在的地下一層去。
“歡迎來到，所卡。這是首都分部。”
機械點子女聲響起，海兔早已等待在了電梯外。比虞夏矮了半個頭的omega一看見他的臉色，就連忙上前扶住他，“小夏？你怎麽憔悴成這樣了！”
虞夏無力地躺在醫療臺上，任憑omega往他口中灌入了維持生命的營養液。
很苦，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吐出來了。
藍色檢測光自頭頂照落，他閉上眼小憩，再次醒來時海兔正拿著檢查報告在看。
“寶寶，你說實話。”海兔的圓臉上甚少出現嚴肅神情，“你是不是吃了很多含油脂的人類食物？”
“呃。”
虞夏哼唧一聲，開始裝死。
“油脂會腐蝕你的身體，摧毀你的循環系統。”海兔手裏拿著三頁報告，不停地碎碎念，“而且人類食物、尤其是肉類，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很大的負擔！”
“可是很好吃。”虞夏舔了舔嘴唇，回想起烤雞翅的味道。
“你一打電話我就往都城趕了。”海兔伏在醫療臺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砸在臺上濺起小小的，猶如碎星的淚花，“可是、可是你的各項指數都變得好奇怪，明明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
虞夏強撐著坐起來，摸了摸海兔的腦袋。
“主要是梁聽玉那個家夥，把我拉去打了好幾針，還給我輸不知名液體。”
“他欺負你是不是？他欺負你！”海兔蹦起來，從角落裏拖出一根鐵制棒球棍，“我就知道！但是我們小夏也不是好欺負的，我去幫你揍他！”
虞夏撓撓頭，“也不是很壞。他這人……嘶，有點好，但是也有點壞。今天本來想讓他買一點我的香水沖銷量，結果他不願意。”
“什麽！他應該很有錢啊！”海兔把棒球棍靠在腳邊，兩手一撐坐上醫療臺，雙腿在空中小幅度擺蕩，“不管怎麽說，我都好想你啊，小夏。”
“唔，他有時候就是很小氣。”虞夏做了個鬼臉，模仿起梁聽玉的語氣，“還說什麽，這個家裏已經有你了，我的衣服上都是你的味道。”
身邊人沒有再接話。
虞夏自顧自地繼續道：“很離譜對不對？哼，小氣鬼。但是我聽到的時候，莫名有點高興，不知道是為什麽。”
他用手肘推了推海兔，對方已經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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